谢钎城早上睁开眼时,发现自己罕见地面向妻子躺着。
他之前还没注意,她睡衣的领口有这么低。
因为是侧卧,胸口有大半泄露出来,他几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,伸手帮她拉高了衣领。
起身后,谢钎城站在厨房慢条斯理地冲泡咖啡。热气氤氲中,他想起自己的生活向来是按部就班,只是结婚后学着放松了些许规则。
每个月固定几天的夫妻生活,公开场合必须维持的恩爱假象,现在还要留心回来的谢钎烨。
咖啡的香气在厨房弥漫开来。
谢钎城捏了捏眉心,难得感到一丝烦躁。
这股异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
是江絮颤抖着来求得一个投资的时候?
还是江絮第一次和他搭话的时候?
不对,好像都要早。
或许从第一眼,见到她在谢钎烨身边笑得开心的时候,就开始了。
谢钎城没有感受过什么叫爱。
拙劣地以为,爱就是能展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。
他偷偷见过她的很多笑。
开心的,生气的,无语的。
她在谢钎烨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大笑,鲜活而又美好。
而不是像这样,如同一个人偶,连笑容都是勉强。装了一个发条,只要按照指示扭动,她就会动动关节做出对应的动作。
她不应该与自己成为一类人。
所以,他心思有点坏。
故意把谢钎烨叫回国,故意作出让人误解的亲密动作,故意装作不知道两个人私底下的猫腻。
要是把偷情的证据摆在她面前,会见到什么表情?
谢钎城很期待,一个不受发条控制的表情。
今天江絮要与谢钎城出席一场画展。
她穿着素雅的米色长裙,发髻低挽,安静地挽在谢钎城身边,从不是要喧宾夺主的类型。
借着来祝贺某家少爷的个展,以此来支持其他大家的事业,却没想门口的记者感兴趣的还是圈内那些不为人知的八卦秘闻。
闪光灯接连不断地亮起,晃得她眼睛发酸。一夜未眠的疲惫被硬生生逼退,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。
江絮和谢钎城几乎没有谈恋爱就结婚了,婚礼也只是按她的要求,从简、低调。
是最近一年两人频频手挽手出现在公共场合才逐渐为人悉知。
富豪圈内,八卦迭代速度极快。
昨天谢钎烨才从国外回来,今天就有一堆娱乐杂志在报道各种各样的绯闻。
以及…江家倒台后迅速攀上高枝这件事。
江家大小姐摇身一变成为谢家长子的夫人,中间过程短短一年都不到,这其中的原委人们总是津津乐道。
谢钎城漫不经心地回复了几个有关公司近况的问题,手放在大腿侧边轻轻敲打。
时间耽误的太久了。
他的手虚虚揽着江絮的腰,不动声色地收紧,是个隐晦的暗示。
她几不可察地点头。
助理正要上前解围,却有尖锐的声音挤进来,一个话筒突然怼到江絮面前。话筒上挂着某娱乐媒体的标志。
“江夫人,听说您大学时和谢二少是人人羡慕的情侣,那请问是什么原因让您选择分手,与谢总结婚呢?”
太过直白。
难怪谢钎烨才回国,各种揣测就甚嚣尘上。
江絮的睫毛轻颤,一时语塞。
谢钎城向前半步,唇角挂着得体的微笑,没带半点亲近。
“抱歉,我和我的妻子很恩爱,相关的问题请不要再问。”
相爱…
尽管如同教科书般的答案听了无数遍,白若还是忍不住嘴角抽搐。
“我一直爱慕江絮小姐,我们的婚姻也很美满。舍弟回国,也只是为了家母的后事,仅此而已。”
谢钎城近乎标准地回答了所有问题,顺势牵起她沁着冷汗的手。
助理懂眼色,带着几位保安上前拦住秩序,现场短暂地寂静了一瞬,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追问。
谢钎城暗恋江絮?
所以是蓄谋已久的策划?
感觉明天八卦新闻就可以编出各种兄弟相争,谢钎城强取豪夺,谢钎烨爱而不得的狗血故事了。
江絮坐上副驾驶的时候,仍是觉得没有实感。
谢钎城的手很冰,刚才短暂的相握就让她掌心发冷。
她摩擦掌心,无名指上的钻戒反射出来的光却无意刺到了眼,一下深扎进心里,像是被嘲笑得狠。
谢钎城只是坐在驾驶座上开车,既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,也没说一句话。
开离画展,在临近岔路口时,终于开口。
“我去公司,你去哪。”
“… 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停吧,我…想买点东西。”
江絮淡淡回了一句。
她现在的大脑还太乱。
她需要独处。
“嗯。”
简短的回应,他随后就在红灯的间隙打开了车门的锁。
她解开安全带下车,眼望着他的车开走,才缓缓沿着街道走下去。
越往前走,人烟越稀少。
这条路的尽头是别墅区,几栋豪宅疏落地矗立着,透着股说不出的寂静。
清清冷冷的大街,谁能提的起兴致。
她只觉得一切糟透了。
从养尊处优的小姐,到公司资金周转不开,被迫接受父亲心梗离世的现实。
再到亲自推开多年的男友,低三下气地迈进谢家。
她竟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,只需要做到假笑,就可以扮演好一个谢钎城身边没有差错的妻子。
旧情如潮水涌来,可她没法欢喜地去拥抱,谢钎烨周身带着刺,她心底亦然。
无法舍弃的感情,和不得不出演木偶的割裂感。
她走进便利店,随手买了几瓶酒。
上一次喝醉是什么时候…是分手那天吗?
细雨不知何时飘了起来。她没有带伞,却也不急着回去,任由雨丝打湿发梢和衣衫。
别墅内一片漆黑。
张妈请假回老家了,谢钎烨似乎也不在。
江絮湿漉漉地站在玄关,忽然觉得这偌大的房子像个精致的牢笼。
过往是最明显的伤疤。
总有人会在上面撒盐。
她没有开灯,摸索着在客厅地毯上坐下。
酒精的味道辛辣刺喉,却莫名让她感到一丝畅快。
她是对的吗?
为了挽救江家,她亲手推开了最爱的人。如今得到了金钱与地位,却又开始贪恋早已失去的感情。
真是……卑劣啊。
桌上的啤酒罐空了又开,开了又空。醉意渐渐上涌,视线开始模糊。
她恍惚记得客厅墙上曾挂着和谢钎城的结婚照,可现在那里只剩下一片空白。
就像她的心一样。
雨声渐大,敲打着窗户。
江絮蜷缩在沙发一角,任由酒精麻痹神经。
如果能就这样醉死过去,或许就不用面对明天的太阳,不用继续扮演完美的妻子,不用……
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,她好像喝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