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怀谨神色微顿,眼底掠过一抹意外。
二小姐的话出乎他的意料了。
他在诗会上故意不说出第三首诗,便是为了此刻,以这首诗作赔,本想借此化解她心头的怨气。
在他看来,对于满腹才气的魏清妍来说,世间能打动她的,无非是字与意。
珠玉她不缺,钱财她不屑,古画古籍虽合其意趣,可他如今不过是个身无长物的赘婿,又能拿出什么?
他唯一能拿出来的,便是前世的那些诗。
可没想到,她居然说不够?
而魏清妍见他那一瞬的愣神,心头原本那点点怨气,竟也在不知不觉间散了个干净。
她说出那句话,本就不是认真计较,只是那一刻忽然生出的一点恶趣味,或者更准确地说,是看他一切都安排得滴水不漏,连赔罪的时机都算得明明白白,便莫名想看他失算一次,想让他也尝尝,被人打乱节奏的滋味。
若这位便宜姐夫真能送上一份恰到好处的礼物,她自然乐得领情,也不吝记他一份好,可若是送不出来……那也无妨,不过是一句话而已。
一首诗不够?那……要不要再送一首?
苏怀谨脑中念头急转,很快想到一事
前世看过不少影视剧,记得那里面的千金小姐一个个都爱听书,听故事,想来也不奇怪,古代又没手机,没电影,能解闷的无非是听戏,说书,再不就是靠人哄着讲点有趣的闲文。
那些目不识丁的尚且爱听,更别说这位魏家二小姐,她能读书识字,诗词了得,听起故事来,怕是比旁人更能品出其中滋味。
想到此处,苏怀谨收敛眼神,微微一笑道:“既然二小姐觉得一首诗不够,那不如……听小可讲一个故事?”
“故事?”
魏清妍微微挑眉,眼里果然掠过一丝兴趣。
她原以为这位便宜姐夫最多不过再补上一首诗,没想到他竟端出个“故事”来。
虽是意料之外,却也别有趣味。
“这倒是可以,不过……”
魏清妍 神情微敛,淡淡开口:
话到此处声音冷淡道:
“姐夫可得挑些得体的,说些清妍没听过的才行,若是那些庸俗艳段,哄得街市小娘子眉飞色舞,也莫要在清妍面前献宝……”
她抬眼看了他一眼,语气不急不缓:
“若是让我无趣,不巧说漏了嘴,让姐姐知道你哄旁人这般手段……姐夫,到时候又要如何赔罪呢?”
自然是你未曾听过的。
听见回话苏怀谨唇角微勾,心中暗笑。
魏家二小姐之所以才情出众,绝非天资压众,而是魏家财力堆出来的底蕴,书香绕耳,典籍成堆,自幼便以男儿之学养成女儿身的风骨。
可惜,她再博学,又怎会读过他脑中那些前世千锤百炼的故事?
这种东西,她听都没听过,更别说见。
至于她口中提到的那些“粗鄙艳话”……他怎会真犯傻?
对着这么个孤傲又清冷的小姨子,若真讲那种登徒浪语,别说她转头就告状,恐怕当场就被扫地出门,他还没蠢到那个地步。
心安后,苏怀谨看她一眼,见她眸光冷淡,却神色未变,便心知她虽嘴上说着约束,心里却是有几分期待。
他轻抿了口茶,放下杯子,语气不紧不慢地道:
“那清妍且听我说个故事。”
“这故事发生在兰若寺。”
“那是一处早年间废弃的寺庙,香火早断,白日荒凉,夜里尤甚,谁都不愿靠近,可偏偏有一位年轻书生,路经此地,因夜色已深,只得借宿。”
苏怀谨话到此处,停顿了一下,目光掠过魏清妍。
魏清妍眉头轻蹙,神情依旧淡漠,只是那双细长凤眸中,悄然掠过一抹思索的光,显然,她在想,这故事,自己听过否?
苏怀谨微一挑眉,继续道:
“书生名唤宁采臣,性情温和,为人老实,本想着一夜过后便早早启程,谁知半夜寒风四起,却忽有一女子,悄然入寺……”
“那女子肌肤胜雪,声音柔媚,神色怯怯,自称因父病重,出门寻医,偶遭歹人,只得避入此地躲避。”
“宁采臣见她楚楚可怜,起了恻隐之心,便将随身披风解下与她遮寒……”
窗外夜色愈浓,月华洒落在湖面,波光潋滟如鳞,魏府荣园,碧波园中灯影半明,帘外微风拂过池水,荷香悄然浮动,竹影斜斜投在青砖石径上,寂静无声。
园中那间临湖小筑内,灯火依旧未灭。
一男一女对坐于榻前小桌,女子白裳素雅,静静端坐,神情虽冷,却目光专注;男子衣袍整肃,语调温润,娓娓道来。
风止,夜深。
苏怀谨轻声落下最后一句:“后来,宁采臣历经生死,终将聂小倩从妖界带回,斩厉鬼,护真魂,与她结为连理,白首不弃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抬眸望去。
“从此,兰若寺无人再敢踏足,而那段人鬼之恋,却流传百年,成了人间佳话。”
魏清妍静静听完,纤长的睫毛微颤了一下,眼底掠过一丝极轻极淡的波动,片刻后,她语声清浅淡漠道:“……倒是个还算有情的故事。”
说罢,她抬眸,凤眼细长,眸光冷淡,唇角却勾起一丝讥意,似笑非笑地看着他:“不过,姐夫,你好歹也是个有妻之人,今日又是与小姨子共坐一室,你给我讲的,竟是这等男女私情的故事?是巧,还是……别有深意?”
“额……”
看见魏清妍那似笑非笑的神情,苏怀谨心头一突,心道不好,方才一时得意,竟忘了这茬了,干笑一声,拱手道:“二小姐多虑了,清妍天姿聪慧,小可怎敢心存不敬?只是想着,姑娘爱书识文,便斗胆献上一段旧事解趣,绝无半分轻薄之意。”
魏清妍静静看着他,眼波不动,唇角却微微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:“是嘛,那清妍可得好好听着,看看姐夫下回,是不是还能讲得更得体些。”
苏怀谨听了这话,嘴角一抽,自是明白话中其意,拱手一揖:“既如此,那小可下回便备好新故事,再来讨教。”
魏清妍闻言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默认了,她没有再说话,而是轻抬眸,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,淡淡开口道:
“夜已深了,姐夫请回吧。。”
顿了顿,她似是想起什么,又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:“对了,今日你现身诗会,又在众目睽睽之下风头出尽,明日恐怕得应付不少人的问话了,姐夫可要做好准备。”
苏怀谨拱手一礼,微笑应道:“多谢二小姐提点。”
“嗯。”
魏清妍轻轻应了一声,缓缓起身,雪白的纤手轻扶桌角,刚要迈步,动作却忽地一顿。
她下裳的裙摆不知何时被桌脚压住,这一步没踩稳,整个人身形一歪,惊呼尚未出口,娇躯已向前扑去。
“啊……”
饶是魏清妍一向冷静自持,脸色此刻也骤变,身子失控地朝前倾倒。
苏怀谨眼疾手快,下意识伸手去扶,手掌探出,正巧压在她胸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