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,天水郡城内,刘府前堂。
刘紫萱与刺史刘信分左右而坐,底下坐着众多官员,众人皆埋头批阅,把算掐指,十分忙碌。
“将这些卷发往陇西、武始等郡,让当地官员发檄文诏当地百姓回乡,至于赈灾之银,就由叔叔费神亲自督办。”
刘紫萱抬起头来,捋了捋额头青丝,将卷宗交付给刺史刘信。
刘信吩咐左右随从发出,并附耳嘱咐细条,不时有底下官员上前,呈上批阅,轻声请示。
“前段时日甘谷僵尸之事,如何呈报朝廷?”
刘信不动声色,佯说:“按实事写便是,何故问我?”
那官员答应一声,正要下去,刘紫萱闻声探手取来卷宗,正色道:“朝廷更要正人心而靖浮言,何来僵尸?”
“那……”
刘紫萱蹙眉道:“如今雍州近患远忧,不可再添多事。”
刘信道:“那依贤侄女的意思,若朝廷追问起来,该如何回呈?”
刘紫萱低头思虑片刻说:“我看还是以检察院的名义,主动起草一份,乃是江洋大盗团伙作案,如今已就地伏诛,至于地震导致的桥梁和农庄毁坏还是由本州户所出,不必呈报。”
“也好,省得再闹得人心惶惶。”
刘信点头答应,又吩咐此事就交由江别驾去办,时间一分一秒,很快鼓更又响。
“这是几更了?”
“三更了吧……”
底下众官员伸了个懒腰,刘信见众人都疲倦不堪,便提醒紫萱道:“已过三更了。”
刘紫萱点了点头,刘信便对众人道:“今日诸位辛苦,都回去歇着罢。”
众官员脸上才有喜色,个个揉肩收拾文案,唱喏告退。
刘紫萱道:“叔叔辛苦,我让厨房做些宵夜,吃了再走吧。”
“不了,我那婆娘这几日都埋怨我,我还是早些回去,贤侄女你也莫累着,早早歇息。”
刘紫萱看着刘信扶着地板站起臃肿的身材,原先也对他有些偏见,只是这几日相处下来发现他也是真心为百姓着想的好官,因此态度上也有所改变。
“我送叔叔。”
“不必啦。”刘信走下堂,回头说道:“也多亏了你出面帮忙,少主积累了两个月的差卷短短几日就被你处理完了,可惜了,你是女儿身……”
“叔叔哪里话,正卿……他只是年少轻狂,还望叔叔多些耐心教导他才是。”
刘信笑了笑,不置可否,与她别了一声转身而去了。
一连五六日都是如此,纵然是天资聪慧的刘紫萱也感到困倦疲惫,送走了天水官员,她也准备回房洗漱了。
回房途中,一个下人从身后而来,在随从婢女夏儿耳边说了些什么,夏儿不悦道:“还来问做什么,叫他滚就是。”
若是平时刘紫萱自然是不想管,但无奈这一个月府中事无细巨都落在自己肩上,因此过问:“什么事?”
夏儿恭敬回答:“是扶柳,前段日子小姐将他打了一顿赶出府去,然而他瘸着腿也不肯走呢。”
刘紫萱听到夏儿说他瘸着腿莫名想起某人,一时动了恻隐之心,问道:“他如今在哪?”
下人回道:“就跪在门外,已跪了三天了。”
刘紫萱叹了口气:“让他进来吧。”
夏儿领着瘸腿的书童来到刘紫萱门外,此时的扶柳早已没了当初的趾高气扬,脸上的淤青和血丝还没散,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,上面沾满了泥土,一条腿都是瘸着,在烛火下闪着惨白的光。
“小姐在洗漱,你就在这跟前先跪着吧。”
“好……好……”
扶柳唯唯诺诺地答应一声,跪在房前大概有一盏茶的时候,忽然看着房门打开了一道缝隙,一束光线照在他的身上,一个身穿青色凉薄纱衣的美人站在门内。
只闻得一阵莲叶清香,微风吹拂,美人亭亭玉立的身姿窈窕有致。
扶柳看着那一双秀美的赤足和露出半截白皙光滑细腻修长的小腿,呼吸急促起来,只见那一双如雪藕般的玉臂轻抬皓腕微动,娇躯婀娜生姿。
他不敢抬头仰视尊容,不知是冷还是惧怕而导致瑟瑟发抖,刘紫萱见他像是狗儿一样,原本想要厉声严苛他也不忍心了。
“扶柳,你要见我是么?”
刘紫萱轻轻地问了一声,不想扶柳顿时嚎啕大哭,哇哇而泣:“呜呜……小姐,扶柳对不起您啊……”
刘紫萱脸上闪过一丝不悦,蹙眉道:“我不是来听你废话的。”
扶柳拜道:“小人自幼就在府中,就是死也不愿离府。”
“哼,你的罪,死也难赎。正是看在少主面上才饶你一命。”
扶柳又哭:“小人知罪,更感恩小姐宽慈,而今一个残疾之人无依无靠,无异于死也。”
刘紫萱听得他一个残疾之人,心里又不自觉想起他来,于是轻叹一声:“也罢,念你多少还有点衷心,你去后院养马,只是日后要夹起尾巴做人,不然……”
话音未落,扶柳大喜过望,连连磕头下拜:“谢小姐之恩,小人没齿难忘!”
刘紫萱挥挥手道:“我累了,夏儿,你带他下去看厨房有什么给他吃些,找一间房让他住下。”
“是,小姐。走吧。”
待到两人走后,刘紫萱这才关上门,强撑着睡意看了会儿明日要处理的事务,正要上床睡觉,夏儿又端来一碗八宝红枣汤,她哪里吃得下,只是让她放下,然后上床去睡了。
不知睡了多久,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,就在房中而且很近,刘紫萱立刻惊觉起来,连忙伸手点亮灯火,她此时才发现床帏外不知何时坐着一个人影。
刘紫萱刚要开口问话,那人影忽然转过身来。
只见他面部轮廓如同雕刻出来的完美脸型线条流畅有力,嘴唇紧抿成了一条线,目光炯炯有神但眼角却略微下垂斜视着自己,看得刘紫萱心中升起莫名情愫。
她的心跳从未如此之快,仿佛一个打鼓的,心脏怦怦跳动。
“你……是你……真的?”
刘紫萱想要压住自己激动的心情,可越是这样,那声音就越发颤抖。
“真的是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