湖岸涛涛,垂垂柳絮,一个僧人在岸边捡着子贝,忽然见一人昏迷在沙岸河边,被一夜的雨水浸泡,奄奄一息。
僧人皱起眉头,上前探息查看,心道:“怎么此人我从没见过?”
狼狈不堪的男子身上的衣服已经褴褛破烂,被湖水泡的皱巴巴湿淋淋,依稀从怀中掉出两张湿烂的甲马与符纸,僧人神色一惊,拿起符纸细看,更觉消沉了三百年的情绪,再次随潮水翻滚起来。
“终于……要应了吗?”
……
水、风,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……
那个消容的仙子,从上古的孤寂沉浮至今,谢子衿行走在水面之上,那道流光从黑夜中划破长空,眼睁睁看着那条巨蟒带走她。
啸天的狂吼几乎要震碎他的耳朵,在那庞然大物的面前,一人的身躯甚至不足以盖过它的眼球,那颗怪异的球状不安分的扭动,直到永夜吞噬了他。
“啊……”
谢子衿几乎是以死临头之情从噩梦中惊醒过来,天忽然静下来了,面前是一帐青粉色的帏床,茶炉上的火滋滋地烤着,烧着木炭发出安全和惬意的声响。
墙上挂着几枝枯黄的药草,其中却有一支青绿的柳枝,装饰着点点鹅毛,屋内散发出草药的气味,苦涩中带着良复,无一不表明这是药师的茅庐。
“我这是……”谢子衿挣扎着,一拍脑门:“我不是被水冲走了吗?”
思虑一会儿发现后面的事再也想不起来,肚子又咕噜噜直叫,于是见桌上还剩下几个果子,他便狼吞虎咽起来。
屋外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,谢子衿先是一阵警觉,然后就是一个顽皮的小孩跑了进来,两人眼对眼张望了一会,那小孩连忙跑了出去,一边笑一边叫:“紫萍姐姐,快来快来,那个人醒过来了……”
子衿跟出门外,忽然眼前辉光闪现,但见良田美舍砌合对称,鸟语芬林从地繁盛,地履完平可供推车,坡斜不抖,有长瀑,自高山倾泄而下,水流聆耳,清灵似钟,殖有游鱼。
舍下有孩童,嬉闹无限,槛中坐老叟,编筐,缝补……
田野中,力人摇水车,引水灌田,有男子赶水牛,吆喝不绝,爬犁滚架,居者各司其职,各有所属,无一生恼,俱笑焉然。
谢子衿不禁受其感怀,羡慕道:“若是有朝一日,我能带凝儿来此处相度一生,又有何所求?”
正叹间,一群孩童簇拥着一个女子走来,只见其面貌之美爱,如披沐沼之辉采,肤如春雪之纯白,身挂丝绸透色,携春初栀子,冠茯苓,裸粉足,落步悄无息,软软姣猫精。
子衿见其与周围孩童穿着皆异,疑是塞外之人,那女子哄散了玩孩,笑颜道:“少侠总算醒了,不必惊慌,请先进屋说话吧。”
她自顾自要回草庐,子衿想起要事,连忙拒绝道:“想来就是姑娘救了在下,多谢多谢,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,请问姑娘这里是何处?”
女子歪着头看了看子衿,微笑着说:“这里是林乡,怎么,你要走嘛?”
“这是自然,恕在下多问,不知林乡所属哪郡,离昆仑还有多远?”
那女子面无表情道:“这个倒是简单,你再走八十年就到了。”
“呃……你……”谢子衿一时怔住了,不知她说的什么意思。
她见谢子衿呆头鹅的模样忍不住捂嘴偷笑:“好啦好啦,不骗你啦,你是要去昆仑是吗?”
“正是。”
“那你麻烦了……”女子可爱地笑着,“我也不知道怎么去,嗯……怎么说呢,倒不如问问你是怎么进来的。”
“进……进来……”谢子衿大吃一惊,这才回想起方才看到的这些一切,这些房屋和田舍,还有居住在这里的人,他们似乎都穿着奇装异服,小孩子的口音更是怪异。
“我到底,经历了什么?”
……
谢子衿失魂落魄的坐在药师草庐屋内,他不敢相信,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,特别是当他听到女子的姓名时,他还以为是同名同姓,可是这一切都太巧了。
过了许久,他才缓缓开口道:“三年前,我在扬州的时候曾经听过你的事情,但是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才对,而且……都已经三百多年了,怎么会……”
谢子衿像是在询问,又好像是在喃喃自语,门外聚集而来的同乡越来越多,他们也从来没有见过生人,对他们来说,整个林乡就是天下。
“再说一遍你的名字……”
女子看了谢子衿一眼,平静地说:“我叫殷紫萍。”
“我的天……”谢子衿扶着脑门,他现在思路有些混乱,自己竟然无意中闯入了某种结界,这个结界里生活着一群隐居了三百年的老古董,那自己怎么办,再也回不去了岂不是?
殷紫萍看出了他的疑虑,于是企图安慰他说:“你来这之前,身体受了很严重的伤,我的医术只帮你清理了部分毒素,但还有一种冰霜之毒,我实在难以解除,因此你不要思过伤身,因好好调养才是。”
谢子衿垂头丧气:“出不去,我就是长命百岁也没什么意思。”
拥挤在门口的人大着胆子叫道:“你该不会是西王母派来追杀我们的吧?”
谢子衿抬头一看,众人都有些惊色,他倒是莫名其妙:“什么西王母?”
“要是真的,你也别演戏了,若是不是,紫萍,你也不该救他。”
殷紫萍摇了摇头:“不是我救得他。”
“那是谁救得?”人们叽叽喳喳,议论纷纷,都在列举自己心中怀疑的人,就在各人人心惶惶的时候,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掷地沉闷。
“无需争论,是我救的。”
屋外,一个正气凛然的僧人踱步而来,众人一瞧,皆毕恭毕敬上迎,一人道:“天海大师,我们也实在是害怕生人。”
天海道:“不必惧怕,他不属这里,尔等先各自回家,晚些时候自有交待。”
“这……”
一众人有些犯难,几个年长的见年轻人迟疑,便出来挥手道:“怎么,你们还不信大师么?他几时哄过你们,相信大师晚时自有说法,对否?”
“正是。”
听到如此说,众人这才点头答应,各自离去了。